◎吴千桃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题记 三月的江南，春花烂漫，和风煦暖。杨柳依依，临风拭水，静静地聆听清风在细叶间呢喃的温情。花香袅袅，满山遍野，默默地感受阳光在花瓣上跳跃的柔和。忙碌的蜜蜂匆匆来往于五彩缤纷之中，清闲的蛱蝶悠悠地穿梭在苍翠青黄里。多惬意、浪漫的三月江南。 风神薄散、逸秀俊朗的纳兰容若背着手伫立船头，衣袂随风扬起，叫人心驰神往。静寂中的一声轻叹泄露了他一直刻意隐藏的忧伤，浅浅的微笑又证明了他此刻按捺不住的欣喜。容若已然变得格外深沉。 一个人踏着轻舟从京城南下兵荒马乱的广西僻壤。此次南行，身为御前一等带刀侍卫的容若奉了康熙的圣谕前往广西，为暗中帮助索拉旺(四大辅臣之首索尼的孙子，索额图的儿子)完成收编广西军的重任。到底还是表兄康熙重情重意，过了这么多年了还忘不了他们共同深爱的贞格格，此次便是对容若的成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和他心爱的贞儿见面了，沉郁的容若还是显露出年少的热情和冲动。 时值三月，一路顺流而下，途经烟花般绚烂的江南，良辰美景实在赏心悦目，可是容若却无法静心地欣赏。反倒是触景伤情。那些与四贞在藕香书院桃花源神仙眷侣的浪漫生活，如洪水般猛烈地冲击着容若的大脑。那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移舟孤泊烟渚，寂寞沙洲偏冷，归鸦偶尔划过树梢，作弄出一丝躁响，不过又迅速恢复了清静。河的对岸，动荡着灯火的明姿。夜市上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各式各样的花灯琳琅满目，到处是情投意合的青年男女亲昵地并肩观赏着花灯。突然，一声巨响震破长空，四周一时明亮多彩。原来是五光十色的烟花开始在夜空里绽放。叮当的小锣，伊轧的胡琴，沉填的大鼓……弦吹声腾顿时沸遍了整个江南锦城。 倚靠在船头，容若怔怔地望着瞬间熄灭的焰火，不禁唏嘘感叹：烟花再绚烂，也不得不在瞬间燃尽，徒留一地冰凉……思念在水一方的伊人，容若正在被寂寞吞噬，掏出他额娘遗下的碧玉短笛，淡淡的忧伤音乐饱含着思恋沿着河水荡漾，漂浮到沙洲上侵扰了拣尽寒枝不肯栖息的孤鸦，让整个黑暗的世界变得更加的凄凉。这夜，容若真的，好落寂。 越靠近南疆的土地，容若的心越轻浮，忍不住无数次在脑中偷偷地想像着历经磨难之后再见爱人的情景，是狂喜，是悲痛，是冲动地相拥，还是形同陌路，容若开始惊惶。 世事易变，一切都意料之外地夸张。当容若风尘仆仆地赶到广西将军府满心期待能见到魂牵梦萦的贞儿时，四贞早已遭受了苗族恶女伊娃的暗算，身中奇毒的四贞被软禁在一个悬崖上的木屋，身处险境，孤立无援。担忧疑虑的容若心急如焚。幸运的是上天眷顾了有心人，容若机缘地发现了囚禁四贞的小屋，最后终于救出了四贞。可正当他们将走出困境时，广西军却在伊娃的煽动和吴三桂的引诱下反叛了清廷。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后来几乎全军覆灭的钦差大臣军只剩下容若和索拉旺带着四贞逃出桂林城，经历丧夫之痛的四贞心力交瘁、毫无求生念头，在慌乱中与容若走散了……一切都理所当然的荒唐。四贞被吴三桂抓走了，被认作义女随着军叛乱了。可是无力救出四贞的索拉旺为了不让身负重伤的容若铤而走险去救四贞，只好欺骗容若说四贞被杀了。 容若的世界顿时黑暗了。历经千辛万苦才得以把心爱的人拉回身边，却又在不经意间把她推向了死亡。得知“噩耗”，容若再也忍受不了，他嚎啕大哭，哭得那么悲伤，那么委屈，哭得那么投入…… 念伊人已逝去，奈容若情何以堪。站在三月的晴空下、温柔的春水边，无以为报的容若携着玉兰花瓣颤抖着双手抛洒，想就让爱人的香魂附在纯洁的花上随水流逝吧。极致的悲伤召唤出朱红色的泪水，两行红迹残留在容若憔悴的脸庞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是那么地刺眼，纷飞在东风中，让天地铭记这无法抹杀的悲情吧，让一江春水带着思恋去浪迹天涯吧。 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夕阳何事近黄昏，不道人间犹有未招魂。 银笺别梦当时句，密绾同心苣。为伊判作梦中人，长向画图清夜唤真真。 碧玉短笛流溢出来的哀音，愁煞了烟花烂漫的三月江南，鸟语花香不再赏心悦目，和风丽日不再温暖人心。无那尘缘容易绝，江南的这个三月，徒留惆怅和忧伤。泪水，唯有让泪水去祭奠这段死去的哀婉忧艳的爱情。 三月的江南还是那么迷人，春光明媚、芳草萋萋，月夜的烟花依旧安然地盛放，喧嚣与繁华却再也容不下容若枯萎凋零的心。无论今宵，酒醒何处，也不过，杨柳岸，晓风残月。满地月光惘然。 枕馋香，花径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刬地东风，彻夜梨花瘦。 掩银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断肠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江南的那个三月，烟花般的三月，纳兰容若曾走过…… 作者系蓝田经济开发区实验小学教师 |